第二日，柳寧好言好語地哄了張淩留在洗頭鋪裏，並給了他一串糖葫蘆獎勵，這才和慶俞一道去了得月樓。得月樓也是一處茶樓，不比采芝齋熱鬧，卻更多了一份幽靜別雅，倒是個說話的好去處。

到了得月樓，柳寧卻並未先行進去，只是叫慶俞去了裏頭問話，待他出來後說：“姐姐，秋菊還未到。”

柳寧點頭，輕輕壓了壓自己的帽檐，只見紗簾顫顫，慶俞見她這般小心謹慎不解問：“姐姐，那小廝說，秋菊雖然未到，卻已定了廂房，我們可要去裏面等著？”

卻不料柳寧雖然點了頭卻沒去二樓的廂房，而是在大堂挑了一處僻靜的雅座坐下，叫了一杯茶來然後對小廝說：“這裏安靜，秋菊姑娘若來了，就告訴她我在這裏。”

慶俞更加不解，跪坐了下來問：“姐姐，這裏談事未免不便。”

柳寧兀自吹了茶淺嘗一口問：“有何不便？”

慶俞湊近了些小聲道：“人多眼雜，小心隔墻有耳啊。”

柳寧聞言不禁笑起來：“若是有心人，即便去了廂房，也隔不了這個耳朵，何不如就在這裏？”至少避免了某些人做手腳的機會。不過後面柳寧的想法卻並未告訴給慶俞。

盞茶時間，秋菊便是到了，當她聽到小廝說柳寧未去樓上廂房而是坐在大堂的時候，倍覺疑惑走了過來就問：“姐姐，何不去樓上坐著？這裏靠著窗邊，卻是容易叫外人看著我們，總是不好。”

柳寧搖頭示意秋菊對面坐下，秋菊無法只能先行坐了下來，柳寧才道：“小橋流水，漁船人家，你嫌我們入了這些人的眼，卻不知，這些人卻也入了我們的景。”

秋菊蹙著眉甚是費力地理解：“姐姐什麽意思？”

柳寧放下手中茶杯笑道：“萬事萬物自是相對的。有一首詩你可聽過？”

秋菊問：“何詩？”

柳寧道：“你站在橋上看風景，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。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，你裝飾了別人的夢。”

秋菊聞言黛眉蹙得更緊了，想了半天終是搖了搖頭說：“未曾聽過，倒是秋菊才疏學淺，竟然不知這是詩。”

柳寧見到秋菊眼底深處明顯的嘲諷，唇角的不屑蔓延而開，猶如一朵含苞欲放的花蕊，在剎那綻放卻又立刻收住，她說：“你自是不知的，因為這是我剛說的。”

秋菊蹙著眉，再細細品味了一番方才的話，總覺得柳寧別有深意，可是思忖了許久卻也想不透，便再不管繼續說：“姐姐，今日邀你一敘，其實是有一樁買賣要給姐姐。”

柳寧心中已然有了猜測，只是不點破問她：“有買賣，你還能想到我這個姐姐？”言語之間絲毫不遮掩，倒是叫秋菊心中愈加忐忑，想了想道：“秋菊心中自是想著姐姐的，更何況，這樁買賣除了姐姐，在安平縣內卻實在找不出第二人了。”

柳寧疑惑地哦了一聲，沒再說話，倒是慶俞有些不耐煩地說：“是何買賣，倒是說來聽聽。”

秋菊眼底瞧著柳寧，見她不應話，只是帶著一抹溫婉淺笑把玩著面前的大紅底子盛菊瓷杯，偶然眼神不經意帶過瞧著她笑，反倒是愈發惶恐局促，底氣不足地道：“姐姐聰慧，我也就不打啞語了。前日子裏有人轉賣水露與我，那會兒我正擔心著沒有沐芳水露可要怎辦，卻沒想到真有這樣天上掉餡餅的事，故而便是買了來，只是後來聽說了姚姐姐的事情，才知道原來我這水露竟是別人偷出來賣與我的，不免氣憤，氣憤之餘卻又有所害怕，畢竟是斷了貨，少了生意。這兩日又聽說，姐姐有心要拓展生意，想著直賣了水露，我一聽便覺得有戲，想著和姐姐畢竟姊妹一場，若是往後可以長期買賣自也是好的，姐姐認為何如？”

柳寧不應，慶俞卻是不耐了：“有話直說，繞這麽多舌作甚，誰和你姊妹一場過，姐姐是你往日的東家，卻沒姊妹一場的理，莫要失了體統，白叫人看笑話。再說了，不說姐姐，就說往日的那些姊妹們，見了你不還得多給幾個白眼，嫌臟繞著走的。畢竟誰願意認識一個賊呢，自己不知檢點，如今還愈發地順著桿子爬上來，以為不知哪裏尋了個金主開了店學人家做起了生意，就將自己的前塵舊事給一葫蘆忘了，不過也是依葫蘆畫瓢還畫不出原汁原味來，老鼠終歸是老鼠，即便如今坐在同一張桌上，也改不了什麽。”

秋菊被慶俞的話氣得臉一陣青一陣白，雙手不自覺地握緊，就是抓疼了雙腿也未察覺。這裏人多眼雜又不好發作，她只能紅了眼瞪著慶俞咬牙切齒道：“不管我是老鼠不是，至少如今我可以和姐姐談買賣，卻沒有你說話的地方。”

慶俞還要回，這會子柳寧開口了：“罷了，你要做什麽買賣直說罷，難不成是看中了我的水露？”

秋菊見柳寧直接提起，立刻一喜道：“自然是的，往後我們花晴每月定期向柳記采購水露，姐姐只管報價，即便是按市面上的也無不可，只望著姐姐能給我們花晴每月留上幾瓶就好。”

秋菊本不需要為了水露特意來和柳寧做買賣，可是轉念一想，若是柳記水露庫存做的不多，到時候全被賣了出去，屆時自己搶不到豈不是更糟心，不如事先來找柳寧，也免了缺貨的苦。

柳寧頭一點，口齒輕啟道：“可以。”

“姐姐？”慶俞在一旁不解地立刻喊了一聲，卻被柳寧一個眼神打了回去。

秋菊本是試探，萬沒想過柳寧一口應下來，反倒是有些惶恐地捏了捏手中的絹帕，難以置信地問：“講真？”

柳寧笑道：“我又為何唬你？”

秋菊似信非信，看著柳寧終是有些心虛，卻沒想到她竟然這般大方，喝了一口茶以掩慌亂，眼角往另一處瞄了瞄一個身影得到同意之後，便是放下茶杯道：“姐姐，你莫要怪罪我開了花晴，你也知曉我家裏頭的事，若不是因此我也離不開柳記和姐姐你，若是有別的生計去處，我也斷不會與姐姐為難的。如今見姐姐這般，倒叫我不勝惶恐，只望姐姐受我一拜，權當往日恩情。”

說著，便已經哭著站起來就要跪下去，原想著柳寧會阻止她，卻不曾想柳寧依舊坐在那喝茶，似乎真想受了這一拜似的，故而沒法，只能跪在了地上，只是這一頭卻還未曾磕下去，就被慶俞給拽開了。

“別貓哭耗子了，姐姐何等人物，豈是你這賊婆娘能拜的，快起來走開，別丟人現眼了罷。”

秋菊聽到慶俞如此說，心中憤恨交加，可今日來本就是有求於人，再如何委屈也只能咬碎了銀牙往肚裏咽，只是這會兒她剛要走，卻被柳寧叫住了：“怎地剛來就要走了？”

秋菊不解回過頭，見到柳寧示意她繼續坐下，才惶恐不安地繼續坐了回去。

柳寧見她如此，輕哼一聲笑道：“既無字據又無擔保，你如何肯定，我今日說了可以，明日就是不可以了呢？”

秋菊一楞，才發現是自己想得太天真，又坐了回來道：“姐姐什麽意思？”

柳寧笑道：“我說了可以，那自然可以，只是，我這可以，卻帶了條件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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